第七章 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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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的招呼,一道乌黑的光影从地面某处弹射上来,直插三人中心地带。
冥璃搭眼一扫,便抽了一口凉气:“花萼烟魔梭!散开!”
三人炸弹开花般弹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那乌黑光影原来是一个梭子状的东西,速度极快,三人刚刚散开不远,它便迫上前来,在三人之间的中心点上,猛地一凝,前后之力相加,碰然爆开,洒出一团浓浓的黑雾。
这雾气似有灵性,并不随风飘动,而是极快地舒展开来,像一朵刹那怒放的妖花,化为三瓣,分别追向三人,速度似缓实疾,竟比御剑还要快上三分!
朱勾宗是通玄界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宗,这一界许多威力惊人的法宝,尤其是邪门法宝,都是从朱勾宗流传出来。
李珣在连霞山上时,也听说过朱勾宗一些比较知名的“产品”,这个“花萼烟魔梭”便在其列。
这是一件只能使用一次的“消耗品”,但威力着实不能小觑。
梭中的“缚魂烟萝”可化分数百缕,分别追击敌人;而隐在“缚魂烟萝”之中的“蓝星砂”,则毒性极大,一旦被“缚魂烟萝”缠上,“蓝星砂”便会顺势沾身,蚀肉断脉,极其阴毒。
李珣在面对这种恶毒法宝之时,绝不敢有丝毫大意,此时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法宝,只能凭借外放真息抵挡。
也多亏了他近日功力精进,幽明阴火越发精纯,在身后黑雾即将沾身之时,他一个旋身,幽明阴火透过全身的毛孔、窍穴,在丝丝气流啸音下,喷薄而出。
他周围的光线蓦然一暗,在这刹那,以他身体为中心,三尺方圆之地,正常的空间已被尽数扭曲,张开了一个不知通往何处去的裂缝。将后方已渐渐膨胀的烟雾,长鲸吸水般投入其中去,再不见半点踪影。
应付过这波攻击,李珣才想喘口气,心头迸发的警兆,便与“猫儿”尖利的啸音一发地响起。
这情形,与这两天之间,被三皇剑宗偷袭时,几乎一模一样,但李珣应对的却是越发从容。
“铮”地一声鸣响,幽一从安身的异空间里,弹出了一根手指,正击在后方飞射而至的刀刃上。
李珣身子一震,被后方轰来的震波击出老远,却又在一个翻身之后,正过脸来,大笑道:“百了刀?”
入目的却是一团模糊朦胧的灰影,不愧是最精擅暗杀之道的宗门之一,被李珣怀疑是“百了刀”的家伙,根本就不和他搭话,转眼间又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李珣眉头一皱,与人影同时消失的,还有对方全身的气息,这些专干暗杀勾当的修士,对于潜形匿迹之道,都有所专精,还有那让人头痛的谨慎与阴沉,很难对付。
彷佛为他的想法做证明似的,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冥璃与幽五省接连的两次闷哼。
李珣心头一跳,迅速地转过头去,而下一刻,预料中的寒气扫过了他的脖颈。
“早想到这一手呢!”他低低一笑,脖子像是突然抽去了骨头,软泥般折了下去。乍一看去,倒像这人的脑袋齐颈断裂一般!这不是《幽冥录》上的绝学,而是从血散人的血魔化心大法中学来的。
这魔功的特色之一,就是真息与肉体的交融互化,以达到随意赋形,流变百态的地步。
李珣现在还达不到贯通全身的程度,但具体到某一段肢体,还是可以做到。此时突然使出来,果然收到奇效。
避过这阴狠的一击,李珣想也不想,回手一掌拍出,这是一招“鬼灵火”,修到深处,真能引动九幽鬼灵,生成噬魂销魄的阴火,万物不能稍触其锋。
李珣的修为还不够,达不到那种摧枯拉朽的效果,但这一掌出去,周围的空气便整个地燥热起来,高温、扭曲的光线、还有炎流膨胀四溢的轻啸,合在一处,却能引动对方的焦躁之心。
这个情绪一生出来,立时便散入六识七窍,引发种种幻象,引动阴火,烧灼其中,这又是“离魂阴劫”的灵活运用。
“鬼灵火”属于幽明阴火的高阶应用,“离魂阴劫”则是驱魂炼魄通心大法的精妙法门。
而他能在一掌之内,同时驾御两种截然不同的法诀,还使得如此举重若轻,便是冥火阎罗或是阎夫人在此,也要鼓掌赞叹。
这堪称绝妙的一掌,便是百了刀也不能轻松视之。
李珣身后传来“呛啷”一声鸣响,铿锵的金铁之声打碎了慑魂之音,而凌厉的刀气,则将周围的燥势一扫而空。
这是一次虚空交击,李珣先觉得胸口一闷,接着便是背上发凉,已被刀气的余波扫中,他知道接下来的攻击不可力敌,便头也不回,脚下飞剑加力,转眼间便逃了开去。
直到这时,他才有空向冥璃那边看了一眼,一看之下,李珣的眼睛便直了!
在他眼前的景象是──冥璃与幽五省相距约半里,约同一高度,就像两块石头般,直直地摔落下去,差不多同时栽入树丛之中,不知死活。
“娘的,这就完了?”李珣后背霎时渗出了一层冷汗,这根本是没可能的!
冥璃和幽五省都不是弱手,他们是冠着宗门大姓的嫡系子弟,是幽魂噬影宗未来数百年的顶梁柱!即使在赤城山那边,被人一击倒地,那也是在出奇不意兼又敌手太强的缘故。
现在呢?他们心有准备,严阵以待,却仍是被人儿戏般一击而倒!这……
他脑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心中忽又生出感应,这一刹那间,他的头皮发炸,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异空间中的幽二抢出一只手来,向他背上一架!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只有一只颇为纤长的手掌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劲力将吐未吐之际,忽又响起一声轻咦,这只手又收了回去。高空中朔风卷过,李珣背后被那手掌贴上的衣物,倏然化灰飞去。
“有趣!”一声轻轻淡淡,分不出男女的中性嗓音从他耳边飘过。
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真正令李珣难过的是,他明明知道说话的人就在他身子周围,却根本察觉不出一丝半点!那种虚不着力的感觉,诡异得令人心寒。
这本是没可能的!如果不是幽二在千钧一发之际,行险攻其必救;如果不是这人一击不中,不再出手,李珣现在怕是要和冥璃他们一般无二了。
这是什么速度?
“不对!”李珣心中猛醒。
对朱勾宗此次来人,他是专门从冥璃口中了解过的。
两个棘手人物里,百了刀潜形匿迹的本事了得,擅长的是突入死角,致命一击;明皇戟则是功法特殊,一柄七耀缤纷戟使出来时,如大日当空,光芒炽烈,使人不可直视,偏又在“正大光明”后的阴影里,使出种种阴毒手段。
而这人,显然不是同样路数,这种极速挪移,飞行绝迹的本事,不像是朱勾宗,反倒有些像在暗杀界与之齐名的……想到这里,李珣脑子里忽地蹦出个人来。
刚刚还一团乱的天空中,忽然静了下来,方才还要取他性命的百了刀不知跑到哪去。
在李珣的视界,没有任何人影。
然而,纯凭直觉,李珣知道,仍有一个可以轻易取他小命的人,停留在他视线死角的某个地方。
他怔了半晌,高度的紧张使他的颈部很快就发酸了,他也不敢动,在心中酝酿了好一会,又见对方没有先开口的意图,这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水仙子?”
“哦?你看得到我?”
仍是那有些中性的嗓音,不过,可能是因为心有定见,李珣便从中听出一些专属于女性的柔润来,而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忽然有就此晕厥的冲动。
“水蝶兰!真是她?那个近百年来的超级大叛徒,反出落羽宗,投靠死对头的‘逆水勾’水蝶兰?”
李珣心中叫了一声苦,他接这趟差使的时候,可没想过,朱勾宗九大杀手,竟来了三分之一!
此时,这三人就算比不上三皇剑宗那般强势,可现在自己手中可没有能当挡箭牌使的笨女人啊!
他抽抽嘴角,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真是水仙子在此!百鬼无能,只是乱猜的,但能见识到仙子的逆影遁法,幸何如之!”
后面的女子轻轻而笑:“百鬼?这名字难听,说话倒文诌诌的……你很有趣呢!”
听起来,她语气中没有半点儿居高临下的味道,品评的这么一句,就如同邻家姐妹一样和善可亲。这是李珣以往在任何强者身上,都没有见识过的,可李珣却绝不敢认为她如此地好说话。
朱勾宗九大杀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水蝶兰,可说是四九天劫前后,风头最健的女修。
她身兼两宗之长,功力直追各派宗主,又狡诈如狐,心狠手辣,和要顾忌女儿性命的洛岐昌相比,可是让人头痛得太多了。
但在这种情形下,李珣的心情反又放松下来,他耸耸肩道:“多谢仙子夸奖!不过,按照小子的看法,贵宗可是更有趣呢!”
“哦?怎么说?”
“不过是个小小的故府,贵宗何必派出这种阵容出来?”他伸手入怀,拿出那一对铜轮,在手中抛了两下,“杀鸡用上宰牛刀,不外如是!”
“可是,用宰牛刀还杀不死鸡,不是更糟糕吗?”
这句话尾音犹在,李珣手上一轻,铜轮已经不翼而飞。下一刻,只听见水蝶兰“啧”了一声:“天识轮!这种法器很少见呢!”
“是吗?”李珣极自然地回过头来问。而在下一刻,他的额头上被点上一根手指,上面没有丝毫真息,只是被女性尖尖的指甲蹭着,有着痒痒的感觉。
他终究还是没有看到水蝶兰的脸,他只是看到了宽宽的浅蓝纱袖褪下时,光洁如玉的手臂;女修的面容,就被遮挡在这纱袖后面,若隐若现。
李珣非常精乖地举起双手,做无辜状。耳边则传来了对方轻轻的笑语:“果然是个有趣的家伙!也怪不得洛老儿会在你身上丢脸……我很看好你呢!”
同样一句话,洛岐昌说来,严肃凝重,不打折扣;而由这水蝶兰道来,却像是一个朋友开玩笑一般,当不得真。
只这么一句话,李珣便明白,那日他与三皇剑宗交涉之时,这水蝶兰便隐在附近。不说其它,单论这一个在“东皇”面前潜形匿迹的本事,便很让人佩服了。
“刷”的一声响,李珣额头上的手指离开,同样是这一只手,又魔术般地展开了两片铜轮,挡在李珣眼前:“这天识轮,还给你吧!”
“啊?”
“没听懂吗?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李珣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但这时候,装傻的效果或许还更好些。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将铜轮拿到手中,眼神顺势往前一探,却哪还有人影在?
正奇怪的时候,下方的山林中,几道剑光冲天飞起,转眼间就去了七八里路,李珣看得清楚,其中正有那百了刀和明皇戟。
走了?在搞什么鬼?李珣正想四处张望一下,身后忽又传来话音,把他吓了一跳。
“这天识轮我们拿来无用,送你无妨。不过,若是空手而回,宰牛刀落空,回山又怕被人笑话,你说怎么办?”
水蝶兰仍留在此处,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这种奇特的态度,使李珣头大如斗。
幸好,他还没有被这一来二去的冲昏了头。
怎么办?随你的想法办呗!对此刻的主导权归属问题,李珣是最清楚不过,他干笑两声,聪明地没有说话。
水蝶兰果然颇为欣赏他的知趣,继而笑道:“很好,你确实想得明白,那我就把它带走了,这么交换,没问题吧!”
“它?交换?”李珣脑子里面一时还没想明白,耳中却忽地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叫,他身上一震,猛地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道红光爆闪,向天边飞掠,而红光之后,一片虚空处,忽地模糊起来,显出一个人影来。
这人影轻巧地伸手一拈,红光的去势戛然而止,然后便是越发凄惨的嘶叫。
李珣失声惊道:“猫儿!”
“猫儿”也不知是否听到他的叫声,或许是本能地感觉到它将要面对的可怕的事情,叫声越发凄厉。
李珣呆呆看着,一时间连惊怒都忘了。只见那人影挥着“猫儿”,向这边招呼了一下,又如一个虚幻的泡沫般,转眼间,就淡去了。
“我X死你,水蝶兰!”在那么一瞬间,逆冲的热血充溢了李珣的大脑,他声嘶力竭地大吼,然后朝着水蝶兰最后出现的方向,奋力将铜轮扔了出去。铜轮“呜呜”地飞出了数里,才力竭坠下。
在铜轮下落的过程中,李珣将他这辈子学过的所有不堪入耳的脏话,一古脑儿地倾倒出来,直骂得嗓子沙哑,浑身乏力,才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手抚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不只是因为“猫儿”这位新交的“朋友”被掠去,更重要的是,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真他妈恶心──他本以为,这辈子已经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闭上眼睛,强自抑住心中的烦闷,最后,他抽了抽嘴角:“很好!水蝶兰,祝好运……好运到,不要落在我手里!”
幽魂噬影宗总坛,鬼门湖。
这里是一处原始森林的深处,重重大山围拢的平原地带。在森林的最深处,树木掩映中,重重的瘴气、毒虫、异兽的包围下,鬼门湖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多少万年。
若是说,在腾化谷中,见着太阳很不容易,那么在这里,在鬼门湖左近,想见太阳无疑就是一种奢望。
参天的巨木、缠绕的藤蔓、终日浮游不散的瘴气、还有因为宗门秘法而生就的层层迷雾,将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离,透不进一点光来。就是照明,也是用长年不熄的火炬代替。
李珣对这里的认识,除了在明心剑宗所学到的一些基本常识外,便是从鬼先生在《幽冥录》的留言上,所描述的“化阴池”,按照鬼先生所说,百年之内,李珣必须到其中去泡上一泡,否则便会被阴火反噬而死。
但由于百年之期实在太长,李珣大多数时候都忘了个干净,还是到了实地,才又一次想起来。但这念头还是一闪而逝,转眼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当李珣踏上鬼门湖岸,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悬浮在半空中,在天然形成的林木穹顶处燃烧的“火球”。
冥璃解释说,这火是抽取九幽地气为燃料生成的不灭阴火,只要九幽地气没有枯竭,这火便不会熄灭。
在灰白色的火光下,冥璃的面孔青绿交错,更显狰狞。不过,可以看出来,在这宗门之地,他比在外面时,要谨慎了许多,本就少言寡语的幽五省,也更沉默了。
在半空洒下的光芒中,李珣的视线穿过湖面,向冥璃所指的湖中心看出,入目最多的,还是灰暗混浊的雾气,在雾气之下,还有一些建筑的轮廓,感觉都相当雄伟,却怎么也看不清全貌。
“别说是百鬼师弟你,像我们在这儿住了两百多年,也都没见过全景呢!”
冥璃招呼李珣踏湖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初,我是花了一年多的工夫,才记下一些常走的路径。照我想,等你能把这里的路径都走一遍,那时候,你不是宗主,便是长老了!”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但李珣还是凑趣地笑了两声,却惊起了旁边栖游的一群水鸟;这些鸟儿,外形看起来像是野鸭子,只是整个瞳孔都是血红色。它们拍拍翅膀,大片大片地飞了起来。
“这是寒水鸦,平时还算和顺,一些练控魂、傀儡还有勾魂之术的师兄弟们,还拿它们来练手,不过,若是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那场面……”
“冥璃师兄,一向可好?”
一个修士从雾气中走出来,打断了冥璃的话。
冥璃循声一看,倒是小吃一惊:“鬼机师弟?可是宗主有事?”
那修士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模样,比李珣还小,一脸的稚嫩,只是那眼睛也太灵活了些,稍一转眼,就把李珣上下打量了个够,这才道:“正是,宗主及十二长老都在,就等你们前去述职了!”
冥璃从齿缝里抽了点凉风进去,他看向李珣,苦笑道:“百鬼师弟,这次哥哥两人的小命,可就攥在你手里了!”
李珣非常明白他的意思,这一趟行动中,两次堪称为耻辱的晕厥,已让冥璃和幽五省失去了说话的资格,他们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只是,李珣更清楚,便是他极力为两人开脱,换回来的,可不一定是感激啊!
他脸上则是一片诚挚的笑容:“二位师兄放心,小弟晓得!”
宗门大佬召见三人的地方在虚昧厅,这厅的名字很怪,但这厅本身更怪。
它是开凿在湖心岛下数十丈的地下,厅的四壁均是坚硬如铁的岩石,大厅长宽皆有十余丈,高七八丈,比人间帝王的宫殿还要雄伟几分。
厅内没有桌椅,有的只是在四五丈高的石壁上开凿出的前三、左右各五,共计十三个石台。
在李珣迈入厅中时,他看到的就是十三个石台上燃烧涌动的火光,火光是宗门里最常见的灰白色,从冥璃口中得知,大佬本人的影像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而是以火光代替,火光的燃烧和熄灭,就证明了他们的到来和离开。
“故弄玄虚!”李珣腹诽了一下,但他仍要和冥璃、幽五省一起,向着前方正中央那团火光,恭恭敬敬地行弟子礼。
这种姿态,倒像是某种邪教仪式,古怪的很。
那团火光无风摇曳了一下,从其中传出来冥火阎罗病恹恹的嗓音,这使得他的声音更嘶哑了:“你们这次做得不错,能从洛岐昌、水蝶兰他们手中夺食,怎么说也是给宗门长了脸面!”
李珣三人一起应声,谢过他的赞赏。心中也不无意外,难道十三巨头将他们叫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冥火阎罗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忽地集中了目标,他唤道:“百鬼!”
李珣眉头一跳,应声道:“弟子在!”
“你做得很好!”冥火阎罗喑哑的嗓音中,透出那么一些赞赏的味道,这与刚才那例行公事的语气,可是截然不同,“你加入我宗时间不长,但若从你送还《幽司真解》开始算,也算有百多年了吧。”
他忽地将话题扯到李珣最忌讳的方面,无意中却把李珣吓了一跳,待听到他语气和缓,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可李珣又哪知道什么《幽司真解》,只能含糊地应了。
幸好,在场的人都没往那方面想,李珣得以蒙混过关,冥火阎罗却像是陷入到某种思绪中去,语气也变得悠远起来。
“百年前,你那作为也不过是‘知进退’而已,当初与你联系,又考察你根骨的冥湖长老,也并不看好你,认为你没有太大出息!
“唉……百年光阴,一晃而过,冥湖长老也故去了,只怕他是作梦也想不到,你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冥火阎罗在上面缅怀过去,却不知下面的李珣,险些便被他的话惊得心脏爆裂。
所幸,李珣历练渐深,这修养功夫也是越发深厚,一惊之后,他脸上神色不变,甚至连身上毛孔开闭、心跳速率,也没有太大变动。
此时冥火阎罗已说回主题上,他道:“这次龙环山一行,你能随机应变,在诸方强者面前,不堕我宗门名声,这很好!便是宗门嫡系里,也没几个比得上你!”
被这连番的赞美之辞压下来,李珣已不知该如何招架,身边冥璃与幽五省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奇怪,看得李珣心头发寒。
忙开口道:“宗主谬赞了,弟子在外飘泊多年,只这口舌练得还算伶俐,这次不过是有机会使出来罢了……其实,若不是两位师兄舍身为我挡住正锋,使我有应变的机会,早在赤城山上,这宝贝怕就要易主了!”
仓促之下,这谦让之辞说得便有些僵硬,但毕竟还有作用,前方冥火阎罗也是一笑:“他们的功劳自然少不了……你们两个,便去‘幽谷鬼藏’处,各挑选一本甲类高等的应用法门,修习去吧!”
冥璃和幽五省同声谢恩,也知道这是让他们退下的说辞,便精乖地向三方行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这大厅宽广,还没等二人走到一半,冥火阎罗便道:“百鬼,你此次立功最大,能与洛、水这两个头面人物对峙且不失气节,只这一条,将你冠以宗门大姓,便不为过!你且上前来!”
李珣心中尚有些余悸,脑子也不是太清楚,闻言梦游般走上前去,在别人眼中看来,他却是欢喜得傻了。
也是,常人上百年未必能获得的殊荣,上千弟子眼红耳热的位子,他入宗不过数月,便轻易拿来,如此机缘,换了谁都不会等闲视之。
尚未退出厅外的冥璃与幽五省对视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十三位大佬尽数在此。也只有给弟子冠以宗门大姓的仪式,才会要求这些长老到齐。数息之后,他们便会多上一个平起平坐的同伴了。
仪式非常简单,在李珣走到距石台三丈远时,他脚下的地面亮了起来,上面纵横交错的符纹彷佛活了过来,在光芒的映衬下,蜿蜒流动。
在这光影中,他的面前翻起了一面由光芒凝成的案板,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手环。
“因你名号中,有一个鬼字,就不需要另行改姓了,这‘七鬼铃’便是你身分的证明!”
在冥火阎罗嘶哑的嗓音中,李珣缓缓拿起手环。
在他手指沾到手环的一刹那,所有的光芒都迅速地消去,当最后一丝光线消褪,十三个平台上的火光忽地同时暴涨,伴之而生的,是十三道迸发而出,又瞬间合为一处的尖啸。
啸音转眼间便拔高到常人所无法忍受的地步,然后锵然断绝。
地面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李珣深吸了一口气,将手环套在左腕上,冰冷的寒气透过皮肤,散入他的四肢百骸,又很快地变成了融融暖意。
李珣轻抚着手环,从此刻起,他便是幽魂噬影宗第二十二名大姓弟子。也从这一刻起,他猛然觉得,这个“百鬼”的身分,正前所未有地真实和丰富起来。
仪式结束了,李珣单膝跪地,谢过宗主、长老以特殊咒法,为七鬼铃所做的加持。
从此刻起,七鬼铃便与他血脉相通,随着他修为的精深,七鬼铃将会在适应他所学功法的基础上,不断进阶,成为一件颇有威力,而又为他量身订做的法宝。
冥火阎罗轻咳了几声,再次开口道:“至于那天识轮……”
李珣闻言,忙从怀中取出铜轮,正想双手奉上,却听到冥火阎罗这样说道:“听说,你豢养的一头血吻,被那水蝶兰拿去,由此才将这轮子换回来?”
李珣现在想起不知死活的“猫儿”都有些咬牙切齿,这小妖虽然一直不曾真正地降服于他,还常常垂涎他身上的宝贝,可是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说没有感情那就是胡扯。他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只应了一声“是”。
“血吻是天生妖物,其珍奇怕是还在这天识轮之上……可惜了!这么说来,宗门倒是欠了你!”
李珣心中一跳,忙称不敢。
冥火阎罗却不睬他,径自说道:“听阎夫人讲,你主修幽明气,辅修驱尸傀儡术,这样正好,我便用这对轮子赔你的血吻,用天识轮辅以傀儡之术,至少省你三十年苦修,勉强抵过血吻的价钱!如何?”
李珣还能说什么?他早被这接踵而来的好处砸懵了,此时张口结舌,已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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