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日（7）有人的地方就有程序员

氙离子推进器SPT276。

世界上推力最强劲的电火箭，JAXA出品，三菱重工承制。

推力高达70N。

“它还在么？”唐跃对这台电火箭记忆深刻，当年从隼Ⅲ号小行星探测器拆下来的发动机，目前就安置在空间站上，前不久由麦冬修复成功，“看看它有没有被事故摧毁。”

“正在看……但是数据传输不稳定。”老猫守在电脑前头，眉头紧锁，“这见鬼的传输速度，跟没开会员的百度云盘似的，见鬼的百度。”

唐跃想和麦冬联络，但被老猫制止了。

“少说些废话，别占用宽带，我们和空间站之间现在只有这么一根细细的链路。”

空间站的系统计算机正在全速下行传输数据，这个数据量非常庞大，而老猫正在做的事则相当于在用电话拨号的网络下载4K高清电影。

唐跃很揪心，轨道上的空间站情况每一秒都有可能生变，而他居然被网速限制了工作进度。

“还需要多长时间？”

“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蜀汉栈道那么宽的羊肠小道，但对方要把航空母舰从这条路上送过来，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老猫低声说，“让我看看，等待传输的数据总量超过88个GB，平均传输速度每秒200KB，算下来总时间超过一百二十八个小时……五天时间。”

唐跃瞪眼。

“五天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我知道，别吵别吵别吵！我得把数据压缩，我得把数据压缩……”老猫也开始冒虚汗了，“我需要编写一套压缩规则，给空间站上那台白痴计算机一份协议，给它个筛子和筐子，让它把数据筛选了打包压实了再扔下来！数据链应该还有压榨的余地……还有压榨的余地，要像IEEE的前辈们压榨频谱那样压榨它！”

老猫的手速大概达到了它平生最快的极限，键盘都快被敲爆了。

“怎么样？能行么？”

“嘿……”老猫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唐跃，你知道当年阿波罗登月时的电视直播是如何做到的么？”

唐跃一愣。

“码农的智慧是无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程序员。”老猫爪速如飞，“你知道这是谁说的？”

“艾伦·图灵？”

老猫摇头。

“冯·诺依曼？”

老猫摇头。

“香农？摩尔？比尔·盖茨？”

“错！”老猫猛敲回车键，“这还用猜么？显然是鲁迅说的！”

鲁迅：……

“OK！筛选完毕，压缩完毕，总数据量36MB！平均传输速度每秒3MB！预计用时十二秒！开始传输——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传输完毕！开始解压，数据恢复中——”老猫像个拍卖场主持那样高喊着数字，它面前的显示器快速刷新，一连串进程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屏幕上弹出联合空间站的结构图。

结构图紧接着旋转放大。

“SPT276状态正常！”

SPT276氙离子推进器的安装位置位于空间站主桁架的左侧，这里有一个小平台，可以用来释放卫星。

联合空间站以核心舱为界，右侧的桁架被猎户座切断，几乎损坏殆尽，但是左侧基本上保持着完整。

SPT276还能使用，唐跃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在猎户座飞船爆炸三轴稳定系统完全失灵的当下，这台电火箭是唯一的动力源。

“准备改出自旋！”

联合空间站脱离了火星背面的阴影，麦冬总算又看到了阳光。

太阳与火星以极快的速度从她眼前交替掠过，空间站以六秒一圈的周期绕中心自旋，平均下来角速度是每秒六十度，太阳从舷窗外飞过，六秒后又飞过一次，六秒后再飞过一次，火星则绕着自己转圈，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大转盘，天旋地转，麦冬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放在了一个大罐子里，然后那个人开始疯狂地翻滚罐子。

作为受过训练的宇航员，麦冬的平衡能力和方向感比普通人更强，但在这种情况下平衡能力越强越痛苦，她不得不关闭一边的舷窗，然后把自己固定在角落里。

地面训练时离心机是有时限的。

但空间站的翻滚没有止境。

进入向阳面之后麦冬才能观察到联合空间站的损坏情况，她被巨量的碎片和太空垃圾包裹在中间，此刻的空间站就像是爆破后的拆迁现场，这些碎片全部来自于空间站本身和猎户座，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大的巨如脸盆和井盖，碎片与空间站一起同速同向旋转。

“麦冬小姐？麦冬小姐收到请回答。”

“收到。”女孩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猫先生。”

“麦冬小姐，你还好么？”老猫问。

“还好。”麦冬回答，“不过说实话……我很难受，头疼得厉害，全身都疼。”

“请固定好自己，麦冬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抛弃已经损毁的希望号舱与发现号舱，会有轻微的震荡和冲击。”

SPT276离子火箭只有七公斤的推力，为了获得尽可能显著的减速效果，联合空间站的质量越小越好。

猎户座几乎斩掉了空间站一半的质量，老猫再丢弃损毁的舱室，火星联合空间站将只剩下晶体号核心舱与枢纽号节点舱，总质量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

老猫话音一落，空间站微微一震。

麦冬朝窗外望过去，能看到半截希望号舱正在逐渐远离自己，可以想象发现号舱正在另一个方向脱离，这两个舱段将维持现在的运动状态，一直远离下去，麦冬望着希望号舱洁白的舱壁，又想起了她种的那些植物们。

“接下来收起散热板和太阳能帆板。”

老猫收起了仅存的四块太阳能电池板，这是空间站的命脉，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SPT276准备启动。”

一旦启动离子推进器，空间站会逐渐减速，但它周围的碎片不会减速，所以存在撞击风险。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祈祷晶体号舱足够坚固了。

“麦冬，我们一直和你在一起。”唐跃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永远，Forever。”

“嗯。”

麦冬点了点头，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