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三章 隆庆皇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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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了决心,两人便在慈庆宫中坐等,虽然表面上,还能保持镇静,但谁的心里都像有只野猫在挠一样。尤其是李贵妃,如今她一声令下,宫里被掀了个底朝天。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要见个山高水低,若是冯保搜不到人的话,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按下慈庆宫的两位娘娘不表,单说冯保领了命,便命自己的心腹、东厂提刑太监吴恩带人直扑惜薪司在乾清宫东二长街的丙字库,根据情报,那里就是孟和的藏人之处。他则在司礼监值房中,喝茶坐等……作为一名时时处处以文人标准要求自己的太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是必须的。
谁知刚刚坐下喝了一盅茶,便见吴恩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他脸上满是惶急,冯保心中咯噔一声,道:“怎么了?”
“干爹,人不见了!”吴恩哭丧着脸道:“半个时辰之前,孩儿们还见到他们在钟祥宫走动,谁知回头去抓,就扑了个空。”
冯保端着茶杯,一动不动,脸上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阴声道:“哪个管事在那里管事?”
“惜薪司的一个管事,已经把他绑来了。”吴恩说着一挥手道:“带上来!”
两个强壮的东厂太监,便将一个干瘦的老太监拎了上来。那老太监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此时跪在地上身子筛糠一般,冯保阴声道:“人呢?!”
“回冯公公。”那老太监瑟瑟答道:“他们只是叫老奴看管他们,别的俺一概不知。”
“我问你人呢!”冯保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愤怒道:“人上哪去了?”
“刚被急匆匆地从后门带走,吴公公便带人到了前门。”老太监道。
“肯定还没出宫!”冯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道:“宫门已经封锁,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说着瞪一眼吴恩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人啊!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抠出来!”
“是……”吴恩赶紧带着手下,小跑着出去了。
冯保的目光又转向那兀自发抖的老太监,阴测测道:“告诉我,什么人让你看管,又是什么人把他们带走的?”
“是是……”那老太监知道说出来肯定是个死,但不说的话,也逃不了一死,实在是无法权衡,到底哪种死法更痛快。
“是我!”一个带着怒气的公鸭嗓子响起,便见一个身着大红蟒衣,蛤蟆眼、酒糟鼻、挺胸凸肚的大太监,在几个随堂太监的簇拥下,出现在值房之中。正是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和,他刚在乾清宫服侍皇帝服了丹睡下,不想宫里头又出了这样的大事,便急忙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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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和的怒气是有理由的,尽管他的职位在冯保之上,但自度无论资历和心机,都远不如对方,所以对于冯保,他从不轻易得罪,不论大小事情,只要不涉及他自身利害的,都由着冯保折腾……就算冯保把奴儿花花弄死了,他也不过只是难受了一阵,并没有死咬着不放,就是希望冯保能适可而止,大家能相安无事。
但是冯保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然要拿宫里尽人皆知的秘密来修理自己,这让孟和忍无可忍,因为一旦真让他拿到人,二百面的森严宫规面前,皇帝也保不了自己。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啊!孟老虎终于爆发了,他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脸拉得老长道:“冯公公,谁给你在大内抓人的权力!”按规矩,必须有大内总管点头,才能拿办宫人,哪怕是最低级的小火者,也是如此。但冯保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向来是想抓谁就抓谁,从不跟他打招呼,他已经忍这厮很久了。
“此一时彼一时。”冯保也知道自己这是越权行事,但哪里怕这憨货?他将双手抄在袖中,不丁不八地站着,似怒非怒、似笑非笑道:“孟公公你大约也知道了,有人把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带进宫里,这是抄九族的禁令。如今贵妃娘娘下了令旨严查。不过片刻功夫,那几个野男人就逃得无影无踪。孟公公,这还是我没打招呼,要是再跟你打招呼的话,岂不是连这个奴才也抓不住?”
孟和心气再憨,也听得出冯保的画外之音,分明是在指责自己,藏匿了那几个娈童,而且还把李贵妃抬出来,分明是要见个山高水低了。他虽然不愿与冯保结仇翻脸,现在来看已顾不得这些了,心一横,说话便用了命令的口气道:“冯公公,你必须放人,并把各处宫禁撤掉!”
孟和一贯绵软,陡然间态度一硬,冯保始料不及,一愣神,才恼羞成怒道:“我可是奉了贵妃娘娘的令旨!”
“我有皇上的圣旨!”孟和骑着老虎不怕驴子,瞪起眼珠朝冯保吼了一句,怎么着,比比看哪个大!
皇贵妃的令旨虽然可以号令后宫,可在圣旨面前,简直是轻若鸿毛、屁都不算。冯保心说,我要是让你给镇住,以后即不用再混了,便黑着脸道:“既然如此,请孟公公出示圣旨,我遵命就是。”
“我……”孟和翻翻眼皮道:“我奉的是口谕,怎么给你看。”
“就算是口谕,我也不信!”冯保一下就看穿了他的虚弱本质,冷笑道:“皇上怎么可能管一个惜薪司奴才的死活!”见孟和瞳孔倏地一缩,他步步紧逼道:“再说皇上知道有男人混进宫里,怎么可能不让搜查,反而要大开宫禁,把人放走呢!孟公公,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你……”孟和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本来就没有奉旨,也没法说,难道你不知道,那是皇上的娈童吗?只能气得连连跺脚,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请明旨来!”便气哄哄的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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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肚子委屈,孟和急匆匆回到了乾清宫,因为心里有气,所以脚步难免重了些,又因为走得快,所以还气喘吁吁。静悄悄的暖阁中,登时响起他的皮靴踏在瓷砖上的‘橐橐’声,还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惊得李全赶紧小声阻止道:“轻点儿,轻点儿,皇上好容易刚睡着。”
“……”孟和赶紧捂住嘴,站住脚,但还是晚了,便听里间先响起咳嗽声,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李全责备地看他一眼,赶紧转身进去,孟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了里间,一进门就跪在那里不敢抬头。
隆庆刚睡着又被吵醒,心情自然不好,但身染沉疴,甚至都无力责备他,只是虚弱道:“怎么了,让狼撵了?”
“皇上,出事儿了!”孟和抬起头来,一脸惶急道:“冯保突然发疯,禁闭了宫门,派人在宫里大肆搜寻那几个娈童!”
待听孟冲把整个事情经过述说一遍,隆庆的脸阴沉下来,“这个冯保,胆子可真大啊……”皇帝幽幽道,说这话时,他口气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平静,一种从内到外的平静。顿了好久,他才接着问道:“那几个娈童,如今在哪里?”
“还在宫中,冯保吩咐把住了各处宫门,送不出去。”孟和吞口口水道:“不过皇上放心,我已经让人把他们带去净事房,赶紧割了了事。”说着小心翼翼的望着皇帝道:“奴婢怕露馅对皇上不利,就大胆把他们处理了一下,这冯保气势汹汹,一定要找到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应对了。”
“胡闹……”隆庆摇摇头道:“人家又不想当太监,你给阉了算怎么回事儿?”说着微微抬手道:“写道手谕盖上章,把冯保布置的各处宫禁全都撤掉,然后把他们送出去。”
孟和赶紧起身,走到大案前。笔墨纸砚都是常备的,提起来就能写,刷刷写完了,轻声念一遍,见皇帝微微颔首,他便拿起桌上的皇帝私印盖在上面,正欲跪谢退出,又听皇帝补了一句道:“不要往死里得罪他们,不然将来没人能保住你。”
“是,奴婢记着。”孟和先是一阵愕然,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唯唯诺诺的退出。
待孟和退下,隆庆疲惫地闭上眼睛,李全以为皇帝要睡了,便也想放轻脚步退出去,却听隆庆幽幽道:“急了,他们急了……连我这个九五之尊,也不放在眼里了,不过这样才好,呵呵……”
孟和不敢接话,赶紧退下了。
偌大的寝宫内,便只剩下隆庆一人,他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喘气声,那种拉破风箱的声音,让他清晰感到了生命的流逝。这一刻,他终于能深刻体会‘孤家寡人’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所有人都在恐惧你,所有人都在算计你,而你也要为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不停的算计所有人,在这个过程中,一切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会影响理性决策的情绪,都要被生生剥离下来。这个过程不仅令人身心痛苦,而且无法被人理解,以至于要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对于他这样生性温和友善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硬生生从身上往下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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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来不肯承认,但自己的身体,自己又怎会不了解?自从预感到命不久矣后,隆庆就开始思考他的身后之事。对于自己,他并不担心,无论是与宰辅之间的深情厚谊,还是短短六年里的丰功伟绩,都足以让他哀荣备至,笑对列祖列宗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东宫尚幼,宰辅彪悍,难免主少国疑、甚至太阿倒持……佛家说,昨日种因、今日得果,此话一点不假,他平素懈怠懒惰,将国事全权交付给几位大学士。而几位才干卓绝的大学士,也以优异的政绩回报了他。只是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伴随着权柄的转移。自己在时,国有长君,大臣们尚且百无禁忌,随心所欲,要是十岁的太子继了位,恐怕会被老臣们欺负死……
隆庆最担心的,就是他最敬爱的老师高拱,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老师现在已是权柄滔天、飞扬跋扈,将来到了太子继位,他又有了顾命老臣的身份,如果不加制衡的话,恐怕既非大明之福,也不是太子之福,更会给高师傅自己,带来无边的祸事。
在宫外制衡高拱的人选,就是沈默。隆庆曾担心沈默的军功,和他在军队的影响力,但是前几日的案子让他彻底放下心来……这个大明朝,没有任何文臣有能力造反,曾经煊赫的军功,非但无法成为其稳固权柄的助力,反而会对他造成诸多困扰,必须保持小心谨慎,才能不给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批评者以机会。
在沈默之外,还有杨博,这位老大人才望俱隆,但跟沈默的问题一样,为军功所困扰,而且因为其晋党首领的身份,这种困扰甚至远超沈默。不过这位从严世蕃时代就叱咤风云的老怪物,修炼到现在,不管风多高浪多急,都能稳坐钓鱼台。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他准备让杨博来当吏部尚书,减轻一下高师傅的权柄,使高沈杨三人形成一个互相牵制的铁三角,再加上有个深不可测的张居正在一旁,足以保证朝中不会出现一言堂了。为了压制对方,所有人都得巴结皇帝,这样,皇帝在外廷的权威就有了保证。
而在宫内,他同样需要做好安排……在皇帝成年之前,太后作为其监护人,代行天子的权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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