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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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半麻木的阅读和摘抄中抬起头来,上午的太阳已经高挂空中。灯泡还亮着,但属于真实世界——现代化的外部世界的这些事物却远离了我混乱的大脑。我知道我在宾格村克莱德·康普顿家我的房间里——然而我偶然揭开的是何等怪诞的一幅风景?这是个巧妙的骗局还是一份疯病发作的编年史?假如是骗局,它是十六世纪还是现今的产物?手稿的年代在我这双并非没有经过训练的眼睛看来真实得骇人,而怪异的金属圆筒引出的问题则是我连想也不敢想的。
更有甚者,它为土丘那些令人困惑的现象给出了一个确切得堪称恐怖的解释——白昼和夜晚按时出现的鬼魂看似毫无意义的荒谬举动,还有发疯和失踪的离奇事例!假如你能够接受这个难以置信的故事,这个解释合理得甚至该受诅咒,吻合得异常险恶。它肯定是某个了解有关土丘的所有知识的人制造出的惊人骗局。在描述充满了恐怖和衰败的难以想象的地下世界时,语气中甚至有一丝社会讽刺的味道。它当然是某个学识出众、愤世嫉俗的人精心编造的赝品——就像新墨西哥的铅十字架,某个小丑将它埋在地下,然后假装发掘出了被忘记的黑暗时代欧洲殖民者留下的遗迹。
下楼去吃早饭的时候,我几乎不知道该对康普顿和他母亲以及已经陆续赶来的好奇村民说些什么。我依然头晕目眩,照着笔记念了几个要点,嘟囔说我认为这是以前来过土丘的探索者制造的精妙骗局——等我大致说完手稿的内容,他们纷纷点头赞同。说来奇怪,早餐桌上的所有人,还有后来辗转听说故事内容的其他村民,似乎都觉得有人在捉弄其他人的想法将阴沉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一时间都忘记了土丘近期已知历史中的谜团与手稿里的那些同样怪异,而且这些谜团始终缺少可接受的答案。
我邀请志愿者陪我一起去探索土丘,但畏惧和怀疑回到了村民身上。我想组织一个更大的挖掘队伍,然而去那个令人不安的地方对宾格村民来说一如既往地毫无诱惑力可言。我望向土丘,见到一个来回移动的小点,我知道那是白昼出没的哨兵,这时我感觉到惊恐的情绪在胸中滋生。因为不管我如何信奉怀疑主义,手稿的骇人之处还是给我留下了印象,与土丘有关的所有事物也笼罩上了全新的怪诞含义。我完全没有勇气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个移动的小点,而是像我们在噩梦中常做的那样虚张声势——有时候我们知道自己在做梦,会存心扑向更恐怖的深渊,希望能让整件事情更快地结束。我的锄头和铁铲还在土丘上,因此我只需要用旅行包携带更小的那些物品。我把怪异的圆筒和其中的手稿放进旅行包,隐约觉得我或许能发现某些东西来验证绿色墨水书写的西班牙文手稿的部分内容。精妙的骗局很有可能得益于以前某位探索者在土丘上发现的一些特性,而那种磁性金属确实古怪得可恨!灰鹰神秘的护身符依然用皮绳挂在我的脖子上。
走向土丘的时候,我不敢仔细打量它。等我来到坡底,视线内见不到任何人。我重复前一天的攀爬历程,若是奇迹发生,手稿里随便哪个部分确实有几分是真的,近在咫尺之处就有可能埋藏着什么,这样的念头让我心烦意乱。我忍不住想到,假如确实如此,那位虚构的西班牙人萨玛科纳肯定几乎就要抵达外部世界了,却被某种灾难挡住了脚步——也许是非自愿的重物质化。假如真是这样,他自然会被哨兵抓住,无论当时执勤的是谁——也许是丧失资格的自由人,也许极度讽刺地凑巧是参与策划并协助他第一次逃跑的缇拉-尤布——在接下来的搏斗中,装着手稿的圆筒大概掉落在了丘顶上,它在哨兵的视而不见下逐渐被掩埋,直到近四个世纪后被我发现。但是,我必须多说一句,像我这样爬向丘顶的时候,你绝对不该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过,假如故事里确有几分真相,萨玛科纳被抓回去以后必定面对了无比恐怖的厄运……竞技场……切断肢体……在结满硝石的湿冷隧道里执勤,作为一名活死人奴隶……遭到损毁的残缺尸体,充当机器驱动的地下哨兵……
将这些病态猜想从我脑海里驱散的是异常强烈的震惊,因为扫视椭圆形的丘顶一圈后,我立刻发现我的锄头和铁铲被偷走了。这是一个极度令人愤怒和不安的变化。同时也让人困惑,因为宾格的所有居民似乎都不愿造访这座土丘。他们莫非是在假装不情愿,爱开玩笑的村里人此刻难道正因为我的受窘吃吃发笑,而仅仅十分钟前还一脸肃穆地送我离开?我取出望远镜,扫视聚集在小村边缘的人群。不——他们似乎没有在等待某种戏剧性的高潮。这整件事说到底难道不就是一个巨大的玩笑吗,村庄和保留地的所有居民都牵涉其中——传说,手稿,金属圆筒,等等等等?我想到我如何在远处看见哨兵,然后发现他无法解释地消失了。我又想到老灰鹰的言行,想到康普顿和他母亲的语言和表情,想到宾格大多数村民脸上不可能作假的惊恐神色。整体而言,这不可能是个涉及全村人的大玩笑。恐惧和问题无疑是真实的,只是宾格显然有一两个胆大包天的滑稽家伙,趁我离开的时候偷偷爬上土丘布置好这一切。
土丘上的其他东西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我用大砍刀清理开的树丛,靠近北侧尽头的碗状洼地,我用双刃短刀挖出因为磁性而被发现的圆筒时留下的坑洞。回宾格去取新的锄头和铁铲无疑是对不知名的恶作剧者做出的巨大妥协,于是我决定用行李包里的大砍刀和双刃短刀尽可能地继续下去。我取出工具,开始挖掘那片碗状洼地,因为我的眼睛告诉我,这里最有可能是昔日通往土丘内部的入口所在地。我刚开始动手,就感觉到了大风突然吹向我的奇异迹象,昨天我也注意到了同样的事情——随着我越来越深地挖开根系纠缠的红色土壤,抵达了底下奇特的黑色肥土层,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仿佛有几只不可见、无定形、朝反方向用力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脖子上的护身符似乎在风中怪异地摆动——不是像被埋在土里的圆筒吸引时那样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而是没有明确方向地以完全无法解释的方式乱动一气。
就在这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我脚下根系丛生的黑色泥土开始裂开和沉降,我听见底下深处传来泥土洒落的微弱声响。阻挡我的怪风或力量或隐形的手似乎就是从沉降之处涌向我的,我向后跳出坑洞以免被塌方卷进去的时候,我觉得它们像是用推力帮了我一把。我在坑洞边缘弯腰张望,用大砍刀清理裹着泥土的纠缠根系,这时我觉得它们又开始阻挡我了——然而从头到尾,它们都没有强大到足以妨碍我工作的地步。我清理开的根系越多,底下的泥土洒落声就越是清晰。最后,土坑开始朝着中心陷落,我看见泥土掉进底下的巨大空洞,束缚泥土的根系去除后,一个尺寸颇大的洞口出现在我眼前。大砍刀又劈了几下,又一块泥土掉下去,最后的障碍终于消失,怪异的寒风和陌生的气味扑面而来。在上午的阳光下,至少三英尺见方的巨大洞口向我敞开,一段石阶最顶上的部分重见天日,坍塌下去的松脱泥土还在沿着台阶滑动。我的追寻总算有了发现!成功的喜悦一时间几乎盖过了恐惧,我把双刃短刀和大砍刀装进行李包,取出大功率的手电筒,十分得意地准备一个人贸然进入这个神奇的地下世界。
刚开始的几级台阶很难走,既因为掉落的泥土堵住了道路,也因为底下吹来阵阵险恶的冷风。我脖子上的护身符怪异地左右摇摆,我开始怀念逐渐消失在头顶上的那一方阳光。手电筒照亮了巨型玄武岩石块砌成的潮湿、有水渍和矿物质沉积的墙壁,我时常觉得自己在硝石底下瞥见了雕纹的线条。我紧紧地抓住行李包,右侧外衣口袋里治安官沉重的左轮手枪的分量让我感到安心。走了一段时间,通道开始左右盘绕,阶梯也没有任何障碍物了。墙壁上的雕纹变得清晰可辨,那些奇形怪状的图像与我发现的圆筒上的怪诞浅浮雕相似得令我战栗。怪风或力量继续充满恶意地袭向我,在一两个拐弯的地方,我几乎认为手电筒光束让我瞥见了某种透明而稀薄的身影,它们与我用望远镜在丘顶看见的哨兵不无相似之处。我的视觉错乱居然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我不得不驻足片刻以镇定心神。接下来我无疑将面临疲惫的考验和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考古发现,我绝对不会允许紧张情绪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征服我。
然而我衷心希望我没有选择在此处停下脚步,因为这个行为使得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受干扰地集中在了某件东西上。它只是一个很小的物品,落在我底下一级台阶上靠近墙壁的地方,但这件物品严峻地考验了我的理性,一连串最令人惊惶的猜测由此而生。从灌木根系的生长情况和积土的厚度来看,我上方的洞口已向全部的有形物质封闭了数个世代之久。但我前方的那件物品却毫无疑问地不可能产自数个世代以前。因为它是一个手电筒,很像我手里的这个——在潮湿如坟墓的环境中弯曲变形且结满矿物质,但绝对不可能看错。我向下走了几级台阶捡起它,用我粗糙的外衣布料擦掉恶心的结晶物。手电筒外壳上的一条镀镍横带刻着其主人的姓名和住址,我刚辨认出那些文字就惊愕地意识到我知道他是谁。文字是“詹斯·C.威廉姆斯,特罗布里奇街17号,剑桥,马州”——我知道它属于1915年6月28日失踪的两位勇敢的大学教员中的一位。他失踪于仅仅十三年前,而我破开的土层却有几个世纪之厚!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儿?是这里还有另一个出入口——还是非物质化和重物质化的疯狂念头居然真有可能实现?
我沿着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继续向下走,怀疑和恐惧在我内心滋生,这阶梯难道永远不会到头吗?壁雕变得越来越奇异,其图像叙事的特质使得我几乎惊慌失措,因为我认出了它们与我行李包里的手稿所描述的昆扬历史有着许多确凿无误的对应之处。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向下走是否明智的问题,考虑是否应该即刻返回能自由呼吸空气的地方,以免遇到什么东西将我健全的神智留在地底下。不过我没有犹豫太久,身为一名弗吉尼亚人,我感觉到先祖斗士和绅士冒险家的血液在激动地抗议,阻止我在已知和未知的一切危险面前退却。
我向下走得更快而不是更慢了,尽量不仔细查看让我胆战心惊的可怖的浅浮雕和凹雕。很快,我看见前方有一个拱形的洞口,意识到长度惊人的阶梯终于来到了尽头。然而随着我意识到这一点,惊恐也成倍增加,因为前方向我敞开巨口的是个带拱顶的庞大房间,它的轮廓实在不可能更熟悉了——那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所有细节都在呼应萨玛科纳手稿中描述的雕像林立的房间。
这就是那个地方。不可能有任何错误。假如怀疑还有任何容身之处的话,我隔着巨大的房间正面看见的东西也抹杀了这一点容身之处。那是第二道拱门,里面是一条狭窄而漫长的隧道的起点,门口有两个巨大的壁龛相向而立,其中是两尊庞大塑像,十分骇人。黑暗中,不洁的伊格和恐怖的图鲁永世蹲伏,隔着隧道彼此瞪视,一如它们在人类世界最年轻的时候那样。
我无法保证从此以后我的叙述——我认为我见到的事物——全都真实可信。它们完全悖逆自然,过于怪诞和难以置信,不可能属于神智健全的人类经历或客观现实。我的手电筒可以向前投出明晃晃的光束,却不可能同时照亮整个庞大的房间;因此我开始转动光束,一点一点扫视高阔的墙壁。然而这么一来,我惊恐地发现房间里绝对不是空荡荡的,而是散落着各种古怪的家具、器皿和成堆的包裹,说明不久前还居住着数量可观的人口——不是结着硝石的古代遗物,而是供现代人日常使用的形状怪异的物品和补给。然而只要手电筒光束落在某一件或一组物品上,其清晰的轮廓就立刻开始变得模糊,直到最后我几乎无法分辨这些事物究竟属于物质范畴还是灵体范畴。
与此同时,阻止我前进的风变得愈加狂暴,看不见的手怀着恶意拖拽我,拉扯我脖子上带有怪异磁性的护身符。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肆虐。我想到手稿和它提到的驻扎此处的卫戍队伍——十二名伊姆-比希和六名活着但部分非物质化的自由人——那是1545年——三百八十三年前……后来发生了什么?萨玛科纳预测会有变故发生……不可言喻的崩溃……进一步的非物质化……越来越虚弱……莫非是灰鹰的护身符阻挡了他们?——他们神圣的图鲁金属——他们难道在无力地企图抢夺护身符,然后对我做他们对以前进来那些人做过的事情?……我忽然战栗着想到,我这些推测的前提是我完全相信了萨玛科纳手稿的内容——事实不可能是那样的——我必须控制住自己——
然而,真是该死,每次我想控制住自己,就会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事物,从而更进一步地击碎我的理智。这次,就在我即将用意志力让那些半隐半现的物品彻底消失的时候,我随意的一瞥和手电筒的光束使得我见到了两样其本质迥然不同的东西。这两样东西来自极其真实和正常的世界,却比我先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更能摧残我已经动摇的理性——因为我知道它们是什么,也从内心深处知道,只要自然规律还成立,它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它们是我失踪的锄头和铁铲,整整齐齐地并排靠在这个地狱魔窟那刻着渎神图案的墙壁上。上帝啊——我居然还自言自语胡说什么宾格村里有些爱开玩笑的家伙确实胆大妄为!
这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此之后,手稿的催眠力量慑服了我,我确切地看见了那些东西半透明的形体在推搡和拉拽我。推搡和拉拽——那些恶心如麻风病患者、古老似来自早第三纪的怪物,还残存着一丝人类的特征——有完整的身体,也有病态而反常地不完整的……所有这些,以及骇人的其他个体——渎神的四足生物,猿猴般的面容和突出的独角……地下深处结着硝石的魔窟里,到现在为止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这时响起了一个声音——扑通扑通,啪嗒啪嗒。一个单调的声音逐渐接近,毫无疑问预示着一个与鹤嘴锄和铁铲一样由坚实物质构成的客观存在物——它和包围着我的那些朦胧怪影迥然不同,但与地表正常世界所理解的生命形式同样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崩溃的大脑试图让我准备好面对即将来临的东西,但无法形成任何符合逻辑的影像。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它来自深渊,但不是非物质化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我从机械的脚步声中听出在黑暗中走来的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体。然后——啊,上帝啊,我在手电筒的光束正中看见了它。它像哨兵似的伫立在狭窄的隧道口,夹在巨蛇伊格和章鱼图鲁那噩梦般的塑像之间……
请允许我镇定一下再形容我见到了什么,解释我为何扔下手电筒和行李包,空着手在彻底的黑暗中逃跑,无意识状态仁慈地包裹着我,直到阳光和村里人远远的喊叫声唤醒我,这时我发现我气喘吁吁地躺在土丘顶端。我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是什么指引我再次回到地表,只知道宾格的观望者看见我在消失三小时后踉踉跄跄地走进视野,看见我跳起来然后平躺在地上,就像挨了一颗子弹。他们谁也不敢出来帮助我,但知道我肯定情况不妙,于是尽其所能地齐声叫喊和对天放枪以唤醒我。
他们的努力最终奏效了,我渴望远离那个依然张开巨口的黑色深洞,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坡。我的手电筒和工具连同装着手稿的行李包全留在了地下,但读者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我或其他人都没有去找回它们。我跌跌撞撞地穿过平原走进村庄,不敢透露我究竟见到了什么。我只是语焉不详地嘟囔了一些有关雕纹、塑像、巨蛇和恐慌的话。有人说就在我踉跄着回村走到一半的时候,鬼魂哨兵重新出现在土丘顶上,我再次失去了知觉。当天傍晚我离开宾格,再也没有回去过,不过他们告诉我那两个鬼魂依然日夜巡行于土丘顶端。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此说出我不敢告诉宾格村民的事情:我在那个可怖的8月下午到底见到了什么。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假如听到最后你认为我的缄默过于奇怪,请记住想象如此恐怖的事物是一回事,而亲眼见到则是另一回事。我看见了。读者应该记得我在先前的叙述中提到过一个名叫西顿的聪慧青年,1891年的一天他爬上那座土丘,回来或变成了村里的傻瓜,胡言乱语了八年各种恐怖事物,最后在癫痫发作中死去。他经常呻吟的一句话是:“那个白人——啊,我的上帝,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唉,我也见到了可怜人西顿见过的东西——我在阅读手稿后见到了它,所以我比他更清楚这个东西的过往,因此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因为我完全清楚它象征着什么:所有的一切必定还在地底深处发酵、败坏和等待。我说过它机械地走出狭窄的隧道向我靠近,像哨兵似的站在伊格和图鲁这两个恐怖魔物之间的入口处。这是非常自然和无可避免的事情,因为这东西就是一名哨兵。它被制造成一名哨兵以示惩罚,它没有任何生命——它缺少头部、手臂、小腿和人类按惯例应有的其他部件。是的——它曾经是人类的一员,而且,它曾经是一个白人。假如手稿和我认为的一样真实,那么显而易见,这个生灵曾在竞技场被用于各种怪异的消遣活动,直到生机断绝,被改造成由外部控制的自动装置驱动。
它覆盖着少许体毛的白色胸膛上刻印或烙印了一些文字——我没有停下来仔细查看,只注意到那是蹩脚的西班牙语。它的蹩脚蕴含着讽刺的意味,使用这种语言的外族题字者既不熟悉其语法现象也不熟悉用来记录它的罗马字母。这段文字是
—— “在昆扬之意志下由缇拉-尤布的无头躯体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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