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三息神石

山中雨后，空气清新，鸟鸣呦呦，一片生机勃勃之相。

方骏眉的脚步，初始踉踉跄跄，行了数十步之后，直接展开了一套轻功身法，朝前飞去。

这套轻功身法，乃是负剑老人亲传，名为追影步，足尖点动之间，就是二三十丈距离，若有寻常人看见，必定以为是山鬼木魈类的传说中的妖物。

嗖嗖嗖——

方骏眉将内力运转到极限，足尖在树梢枝头和灌木丛的顶上点动，一直飞了十数里距离。

陡然方骏眉看向前方的目中，精芒猛的一闪，面色微凝了一下，强提了一口真气，硬生生的转了一个身子，朝着来路倒飞了回去，景象之怪异，运劲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咚！

重重一声落在草地上。

没有理会打湿脚踝的泥水，方骏眉将目光投向前方。

……

前方是一道相隔四五百丈左右宽的山涧，涧深两百多丈，涧底光线虽然略微暗淡，但看的出来，到处都是碎石泥土，一派大战后的痕迹，因为下了一夜雨的缘故，涧底已经积了不少浑浊的污水，一些从高处而来，形成了一道长而细的瀑布，朝下落去。

水声咚咚！

若无意外，这里早晚会是深涧大湖。

昨日还是山中古道，今天已成隔路天堑！

方骏眉目光有些微呆的扫向前方，这种开山伐岭的手段，绝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能够做到的，他不行，他的师傅负剑老人也不行，只有……那传说中的神仙能做到。

他们是谁？来自哪里？

方骏眉早已经泯灭的好奇心，压也压不住的开始翻腾起来。

微一思索之后，方骏眉眼中精芒闪了闪，既然是打架，那么肯定也是有输有赢的，或许还有生有死，那么输的那一方，死的那一方，还在不在涧底？

想到这里，方骏眉功聚双目，朝着下方的每一个角落，搜索了过去，很快，石缝之中，一具人影，就印入眼帘。看那一动不动的样子，该是已经死了。

方骏眉却是看的目光再闪了闪，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处不算太陡然的涧壁，施展轻功身法，飞了下去。

……

山涧之底，泥泞无比，又水声涛涛。

方骏眉落地之后，没有丝毫声响。

对方面朝山壁，背对着方骏眉，方骏眉踩着泥泞的道路，朝前走去，没有太多犹豫，一只大手，搭在对方的肩膀，身躯果然已经冰凉。

将对方身躯搬了一个方向之后，方骏眉终于看清楚此人的长相，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汉子，面色苍白，面庞微微有些浮肿，但看的出来，活着的时候，该是个面孔方正的汉子，眉毛浓黑，鼻梁高挺，两只黯淡无光的眼睛里，仍带着绝望之色。

夺去他的生命的，是洞穿了眉心的莫名的攻击，一个血洞残留在那里，只有筷子头大小，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原来……神仙也是人……”

感受着对方的血肉之躯，方骏眉喃喃道了一句。

喃喃完后，见附近之地，着实有些污秽，方骏眉不免有些可怜这位已死的神仙，便一把夹起，就要寻个地方埋了。

一点微弱的白色光芒亮起，朝下落去。

对方身躯被夹起之后，颈脖间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方骏眉一把抓住，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块已经碎成两半的青玉。

白色光芒，来自中央处。

方骏眉看的双目眯了眯，将两半青玉合到一起，那白色光芒顿时完整起来，仔细看去，在青玉的中央，竟封存着一把虚幻小剑，白芒正是来自那虚幻小剑，除此之外，表面还有古怪的山影，那山影，他可肯定不是盘国境内的。

“想必不是什么好宝贝，否则应该被他的对手取走了。”

方骏眉摇头一笑，并未太放在心上。

夹着尸体，到了高处，又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什么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方骏眉以长剑轰出一个坑，将对方埋了，至于那块碎玉，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放进了怀中。

倒不是贪图什么，只是想证明，这一场经历，不是一场梦。

嗖！

方骏眉提转真气，向远方掠去，再不做半点耽搁。

……

这一日，终于回到剑北山城。

“二少爷！”

“二少爷，你终于回到了。”

还在薄雾笼罩的山道上疾走，就有山城之人过来打招呼，个个满面悲切之色。

方骏眉是何等人物，不要看年纪轻，大部分时间，却均是在江湖上闯荡，更得到负剑老人这个盘国第一人指点武功和人心，一双眼睛，轻易的便看穿这些家伙眼底的其他盘算。

只微微点头之后，就继续朝山中的门中重地而去。

很快，冷千秋和舒楚楚得到消息，一起疾步出来。

“师弟，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冷千秋霸气威严异常的面孔上，挂着一个不悦之色。

但瞬间之后，冷千秋眼底，就浮现出震惊之色，这是他在隔了数年之后，第一次见到方骏眉，在那一瞬之间，竟生出看不透他深浅的感觉。

舒楚楚同样如此。

方骏眉在山城里的时间不多，无论与自己这位大师兄，还是和自己的师妹，都不算太亲近，更因为不齿于剑北山城的某些作派，对接替负剑老人掌管山城事务的冷千秋的好感更少，闻言之后，只平静着面孔，朝二人点了点头，就道：“师傅在哪里，我要见他。”

冷千秋见状，顿时浓眉挑了挑，面色更是不悦。

“二师兄请跟我来吧。”

舒楚楚是个温柔性子，见自己这两个师兄一见面，似乎就有不睦之相，连忙出声，为方骏眉引路。

方骏眉随舒楚楚而去，身后传来冷千秋的冷哼之声，沉默了片刻，这位大弟子也跟了上来。

……

三人一起，进到房中。

见到睡在榻上，睁着一双浑浊眼睛看向屋顶的负剑老人，方骏眉目光一震，大步上来，跪倒在地道：“师傅，我回来了。”

负剑老人掉转头颅，看向方骏眉，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孩子气般的笑意，说道：“就等你了。”

这一声出，方骏眉眼中的泪水，再忍不住，滑落下来，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之意。

方骏眉身后，冷千秋和舒楚楚，也一起面色沉了下来。

“你们两个出去吧，我要单独和骏眉说几句话，把门关上。”

负剑老人说道。

冷千秋和舒楚楚，在微一沉吟之后，应是离开，把门关上。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方骏眉和负剑老人二人，烛火微摇着，将殿中照的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灭掉，如同负剑老人的生命一般。

“骏眉，我要死了。”

负剑老人轻声说道，眼中没有忧伤，只有莫名的遗憾和惆怅。

“师傅——”

方骏眉唤了一声，却再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该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个老人。

“骏眉，我可以击败任何一个武林高手，但我追不上时光，赶不上流年，现在，我要死了，老死在病床上。”

负剑老人继续说道。

“师傅，你还没有和颠峰的我交过手，你等我一等，我很快就会追上你，击败你，我一定会让你从此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天天想着击败我的。”

方骏眉终于说出话来，语速又急又快，仿佛要给负剑老人一点活下去的盼头。

负剑老人闻言，又是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凝视着这个最欣赏的徒弟，眼中浮现出既欣慰，却又更加惆怅的神色。

“骏眉，你在二十五岁的年纪，就达到了先天之境，创出属于你自己的剑道，只是早晚之事，到了那时，天下再无敌手，你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像我一样，寂寞平生到老死的那一刻吗？”

方骏眉震然，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正处在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里，怎么会去想几十年后。

如今被负剑老人一提，方骏眉的心中，顿时有种看尽人生般的感觉，那就是他的未来吗？和自己的师傅一样，败尽敌手，却又敌不过时光流年？

此时此刻，那在山中所见的神仙打架的那一幕，不自觉的浮上脑海。

“骏眉，把头靠过来，我还有一桩事情要交代你。”

负剑老人的声音，陡然小了下去，仿佛将到尽头一般。

方骏眉闻言，移上前去，把头靠去。

负剑老人的眼睛，渐渐变的深邃起来，等他的耳朵，靠到自己的嘴边，才小声异常道：“骏眉，我的相思剑，已经传给你了，今天，我要把我的另外一样收藏了一生的宝贝，传给你。”

方骏眉怔然。

负剑老人接着道：“我的左手上，有一块石头戒指，你把他取下来，佩带在自己手上。”

“师傅——”

方骏眉听的再愕，他以前的确曾注意到，负剑老人手上，有这样一件东西，但似乎并非名贵之物。而且如今老者尚未逝去，就从他身上取东西，实在有些不肖。

“快取！”

负剑老人面色威严起来，轻斥了一声。

方骏眉目光凛了凛，终是探手伸进到对方手上，取下了一物，此物是一块极不起眼的灰色石头，椭圆形状，中间生孔，仿佛一个戒指。

明明是石头，却轻到异常，仿佛棉絮。

“戴起来。”

负剑老人再道。

方骏眉依言戴上，戴上之后，同样没有其他异常。

负剑老人见他戴上，才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笑的异常的神秘，又仿佛一个老狐狸一般地说道：“骏眉，关于我总是提前一步，拦截下对手的招式的传闻，你一定已经听说过。”

方骏眉点了点头，说道：“你曾告诉我，是因为你有着超越常人的灵觉。”

“狗屁的灵觉！”

负剑老人眉开眼笑着笑骂了一声，仿佛孩童般得意说道：“我所依仗的，就是这块偶然得到古怪石头，只要将真气注入石中，你身外方圆三百丈内的所有风吹草动，都会仿佛中了时光的魔力一般，慢上三息的时间呈现在你的眼中，我就是凭借这块石头的古怪力量，才先知先觉的！”

方骏眉听的心神震颤，世上还有这样的宝物？负剑老人还藏着这样一个大秘密？

“不过，你勿要以为，身外的风吹草动，是真的慢了，他们只是在你的眼中，看起来慢了，能否接下对手的招式，还要看你本身的反应。你的剑，你的速度，要比任何人都要快！”

负剑老人凝视着方骏眉。

“骏眉，这就是我毕生最大的秘密，我将此物称为——三息神石！现在，传给你了。”